胡正勇诗选

胡正勇(1978-),1978年1月生,安徽广德人,现居江苏省常州市,做过广告人、编辑、记者和企业宣传干事。有诗歌、散文等文学作品200余篇(首)散见于《星星诗刊》、《诗歌月刊》、《诗神》、《散文诗》、《安徽日报》、《扬子晚报》等全国数十家报刊;有作品入选多种选本及民刊;有诗歌100余首散见“或者诗歌”、 “汉语文学”、“同志诗歌”等网刊;获全国性征文奖十余次。

燕子 横塘 县城 运河
春天渐渐走远 在皖南 城市上空的乌鸦 还乡
唢呐 大雁经过头顶的天空 冬天来临 乡村
马车 马路上的一只松鼠


燕子

从我童年的火苗里飞来
燕子,一个干净的动词

穿梭在江南的水域
像我年少的妹妹一样空灵、轻盈

燕子衔泥,花儿要叫
母亲站在村头呼唤我的乳名

在春天,燕子是花朵的标点
镶嵌在乡村的绸缎上

燕子是飞翔的火把
点燃田野和乡亲们的心房

我回到离别已久的村庄
燕子正在老家的屋檐下筑巢

每当夜晚来临,燕子
和砖墙上妹妹的奖状,暗暗发光
 


横塘

横塘是晨光中的一滴露珠
它温暖的身躯和光芒
只有每一个离家的孩子才能感到

在春天,横塘就是
一望无际的油菜花的金黄
无论是天晴还是落雨
一只燕子就把我们的灵魂牵引

把泪水一遍遍擦干
我回到那阔别已久的故乡
年迈的爷爷用噎哑的嗓音对我说
“你走的时候,我头发
还一根都没有白,而现在……”

横塘是江南一个小小的村庄
是太湖边的一口水井
是冬天雪野中盛开的一朵梅花
或者跳跃的一只麻雀

横塘,一件破旧的蓝布衫
挂在上午的屋檐下
漫漫田野在秋风中疾速成熟
在炊烟中慢慢上升
一个蓬头垢面的疯子
说出了横塘大部分的秘密


县城

在秋天,枯黄的县城
一天比一天寂寞
整条大街上只有一个清洁女工
将落叶扫进垃圾车
电影院里
正在上演一场惊艳枪杀片

昏黄的路灯刚刚亮起
我就孤身一人
回到阔别已久的县城
一条条道路纵横交错
路边的洗头房一家接着一家
经过人民公墓时
一只乌鸦在头顶尖叫

在县城 我沿着石板路
登上最高处眺望来时的路
冬天转眼来临
一场大雪纷纷扬扬
这时的县城
就成了一朵白色的花


运河

那一年离家出走
我是坐运河上的一只小船
来到这座陌生城市的
小船早不知去向何方
而运河依旧运载着
我的亲人、货物和远走的青春
不知疲惫的向前……

一阵风吹过
运河畔的杨柳就绿了
一场雨落下
运河的水就涨了
两岸的稻田、人民和房屋
在运河水的滋润下幸福满面

运河是一弯新月
每当夜晚到来的时候
细碎的月光和远方连为一体
运河清凉的身躯
让流浪的汉子感到无限忧伤

已经记不清多少个夜晚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
从运河边的马路上
回到租住的小屋
那时我总能看见一匹白马
在运河上越走越远


春天渐渐走远

街道一天比一天葱郁
整个春天,我都在寻找你
无数只燕子从我的眼前飞过
它们一晃就无影无踪
只有邻居家的两只鸽子
一直在“咕咕”地叫
让我想起我们相爱的时光

我们经常一边逛街
一边说着情话
那时的大街上
到处流淌着任贤齐的《很受伤》

你含笑的唇随着长发飘荡
还有你说的那两句话
“不管这世上有没有爱情
你都是我的唯一……”
这话一直在我的耳边回响
而你却不知去向何方

整整一个春天,花朵都在开放
我却无暇顾及这些
找遍整个城市的大街小巷
都没有发现你的影子

直到夏天来临
你才换上飘飘的长裙
从郊外的一幢别墅里走出来
高昂着越发漂亮的脸庞
像一个我从来没有爱过的女人


在皖南

皖南的三月,敬亭山上
一直有鸟在飞
我们登上谢眺楼
看见大街上满是陌生的行人
向南或者向北
去购物中心、去新客站
或更远的地方

我们没有说一句话
在一家音响专卖店里
流淌着听过百遍的流行乐
我手里握着两条道路
两条道路,两种不同的忧愁

三月的黄昏
还有些寒冷
我们在敬亭山上相对而坐
李白多年前也来过这里
但不知和他牵手的又是谁

我们下山吧
你也好回家了
我要在第一朵玫瑰凋谢前
赶到市郊的火车站
在下午五点五十三分启程


城市上空的乌鸦

晚风在大街上流淌。一只刚刚从
郊外墓地飞来的黑色乌鸦
正在这座城市上空盘旋
街灯准时亮起,商业闪闪发光

公交车一辆接一辆开过,酒店里的
盛宴,舞厅里的狂欢
让我越发寂寞。天色由暗变黑
姐姐从闺房里走出来,我看见

她满脸的幸福。飞翔的乌鸦
突然停在一幢三十七层的高楼上
我感到城市颤抖了一下
嘴唇和眼睛,怀抱着春天里的一盏灯

商厦吞没一批批顾客,又吐出
一堆堆商品,在这个并不忧伤的夜晚
没有人感知一只乌鸦的降临,秘密
只在远处闪光,一颗流星把天空划成两半


还乡

当万里油菜花的金黄拂去
眼睛里的尘埃时
我就回到寂寞已久的故乡
麦地和桑田在偷偷地耳语

一个安静的词语在风中走动
丘陵深处,木门被阳光推开
乌鸦在逢春的枯树上尖叫
马车载着祖父渐行渐远

“无情的是我已找不回童年”
记忆里的伤疤被蚕蛹照亮
锄禾归来的父亲
进门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只有母亲的唠叨在屋檐下飘荡

我说安静些、再安静些
黑暗就从前方的石板桥上走来
站在故乡的葡萄树下
我注视头顶无限的天空
又大又密的星星
预测着未来的命运


唢呐

炊烟在南风中舞动
然后飘向天堂
吹唢呐的人
正经过另一个村庄

大风象呼啸的瓷
抚慰乡村隐痛的内心
唢呐声纷纷扬扬
众鸟飞起,河流绕道而过

谁开始在回忆里走动
谁学会在梦境中眺望
四月的云朵渐渐走散
在蚂蚁熟悉的乡村
通往公墓的道路上落满泪水

一只松鼠回到黑暗的巢里
每年夏天  吹唢呐的人
都要经过同一个村庄
抵达灵魂和大山的深处

唢呐开出安魂的花
一朵是春天  一朵是凌晨
感恩的雨倾盆而下
浇灌幸福的大地和家园


大雁经过头顶的天空

大雁经过头顶的天空
向南方飞去
故乡被清晨细细的炊烟唤醒
农人在漫漫田野里
用行动欢迎新一天的来临

一转眼村庄就出现眼前
在第三棵栗树旁停下
一只松鼠,闪电般划过
整个下午我都在怀想那一刹那

父亲坐在稻场上抽着旱烟
眼望阳光下的稻粒和远处的田野
他堆满皱纹的脸上
灵魂闪闪发光

秋天深处,金黄的落叶
和我的寂寞一同凋谢
不善言辞的雨水,秘密的火
点亮乡村忧郁的心脏


冬天来临

秋雨中尖叫的野菊花
沿着村口的石板路渐行渐远
当树叶纷纷返回忧郁的内心
冬天就迫不及待地来了

去年的一件旧毛衣,晾在
昨夜的梦中。迎风舞动
我刚刚走过运河上的朝阳桥
天就暗了下来

生命短暂,冬日漫长
田野在阳光下静静地怀孕
父老乡亲回到纯洁的水域
烤火、做饭。或者
回忆春天里的某个精彩片段
在通往天堂的甬道里
谁看见石子闪闪发光

每当冬天来临
我都会怀揣一颗朝圣的心
期待一场欢呼的大雪
覆盖生命全部的道路


乡村

一群麻雀
在村头的四根电线上
断断续续的叫着
三只燕子在天空低低的飞

春天的清晨。打开家门
水田就在眼前
绿油油的禾苗叫醒村庄
父亲黝黑的脸庞
在一缕缕升腾的炊烟下
粮食一般暗暗发光

去年的麦粒。土地里的火焰
睁大眼睛,想要和天空说话

一朵野花就是一团火焰
当桑葚通红着脸时
怀抱汲水陶罐的姐姐
羞涩地坐上花轿
远嫁到商业茂盛的城市

落雨的乡村。黑夜渐渐降临
我坐在窗前怀想
上午的一声鸟鸣
谁的灵魂开始秘密地歌唱


马车

春天的马车穿过花朵
穿过熟悉的阳光和鸟鸣
在南岸 卸下一场绿色的雨

春天的马车奔跑
驮着春风和一千只纸筝
变轻 然后学会飞翔

马车啊马车
从远方运回候鸟和青草的你
从诗集中读懂爱情和幸福的你
面对春天为何泪流满面

马车啊马车
如果桃花的微笑能够打动你
如果我的歌声能让春天留步
我将乘坐你返回三月的家园


马路上的一只松鼠

大雨就要来临
我要跨过这条马路
到对面的11路站台
乘公交车返回
我乡下的老家

就在这条郊区的马路上
躺着一只松鼠的尸体
两只苍蝇在上面飞
还散发着腥味的血
象极光刺痛我的眼睛

在此之前,这松鼠还在树上跳跃
它也许想到马路对面去
寻找昨夜与它温存一夜的伙伴
或者寻找丢失已久的孩子
黑黑的车轮突然出现在它眼前时
还没有来得及去想
车轮就碾过它的身体
把这只松鼠镶嵌在马路上

当我穿过马路
坐上了11路公交车
大雨已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当我返回乡下
这只松鼠也将被雨水
冲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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